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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腸已斷無由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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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腸已斷無由醉2

曦華急著替錦燏處理傷口,並不曾留意他的親昵舉動,直到替他上完了藥,又解開他的穴道之後,略略松了口氣的她才發覺,這家夥竟是老實不客氣地巴在自己身上,長睫低垂,嘴角含笑,儼然一派做起了好夢的架勢。

她身子僵了僵,擡手想去推他,可終究還是沒有動。不知是因為他現在這滿身傷痕、病弱蒼白的樣子讓她內疚讓她心疼,還是因為……看到那張夢一般煥麗、影一般清靈的臉龐在倚靠著她時流露出全心信賴的神情,體味著那在她肩上流瀉而下的酒紅色美麗卷發輕擦著她脖頸的奇異感覺,她心房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就這麽莫名顫動了一下,於是打從心底裏不願破壞這一瞬間如此動人的美好。

倒是錦燏在享受夠了額外得來的溫馨之後,不想表現得太“窮兇極惡”冒犯了佳人,於是見好就收地坐直了身子。肩頭溫暖抽離的那一刻,曦華不覺一怔,竟是恍惚著有些悵然若失起來。

“想不到,我們尊貴的女王陛下處理外傷的手法竟如此熟練,倒像是專門學過?”

感覺到背後疼痛大減的絲絲清涼,錦燏不覺好奇地挑了挑眉,卻見曦華眸色驟黯,別開臉默然不答。這神情讓錦燏忽然意識到,就如紆尊降貴近庖廚一般,她如此用心地學習這些作為一名君王本不需要親自去做的事情,只可能是為了那個她此生最愛的男人,秋離俊。心頭微微一澀,他垂下眼睫,沒有再多問。

一時間無話可說的兩人都微覺尷尬,片刻後,曦華終於開口打破了沈默:“你……可覺得好些了?”

“嗯,謝謝你幫我上藥。可是,如果我的傷口沒有裂開,你是不是就不打算進來了?”凝眸細瞧曦華蘊著覆雜情緒的雙眸,錦燏的語氣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些許隱藏不住的幽怨。

“我……”曦華赧然苦笑,無言以對的她只能嘆了口氣,擡手為他拭去了額上的汗水,“對不起……”

其實,她有她的苦衷,錦燏又怎會不懂,只是不甘心她屈服於那些苦衷,就把他給忽略掉,犧牲掉了而已,不過,看她到底還是來到了自己身邊,又感受到她輕柔動作間真實的疼惜與關懷,他心一軟,終是不忍再鬧別扭為難她。

“算了,我明白!”微揚起唇角,他輕輕圈握住了她溫軟的皓腕,“你能來,就好!”

曦華神情又是一頓,有那麽一瞬間想把手抽回來,可不知是因為不忍,還是因為不願,她終究沒有動,任由錦燏把自己的手合進了掌心裏。

“錦燏,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麽好?”他唇邊那抹蒼白得近乎虛幻卻又溫柔如一池春水的微笑讓曦華的心狠狠地翻卷抽搐起來,“都是我……害了你!似乎,從你走進王宮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在不停地給你帶來傷害,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

“不該什麽?”錦燏眼眸一瞇,輕撫她柔荑的手掌下意識地緊了緊,“難道你要說,你後悔認識我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曦華立刻搖頭,“能認識你,是我的幸運!我只是難過,自我們相識以來,你為我和彥兒做了太多,可我……”語聲微哽地一頓,她澀然道,“錦燏,我不傻,更不是個木頭人,我感覺得到,你對我的感情,其實早已不是普通朋友那麽簡單……”

“沒錯!”錦燏坦然點頭,“不過,起初我自己也不清楚,直到……我們在一起之後,我才明白,其實,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已經身不由己了!”

見曦華面泛紅霞,略顯慌亂地移開了目光,他忽然難捺沖動地脫口追問道:“小曦,老實告訴我,你對我的感覺到底是什麽?你……對我那樣,到底只是因為喝醉了酒,還是因為……你心裏也已經不知不覺地有了我?你那時……把我當成了旻親王,我真的是很不甘心,可我知道你不是個隨便的人,你可以對我敞開心扉,可以這樣對我不設防,至少說明,我在你心裏還是和別人不一樣的,是不是?”

“錦燏……”曦華雖然從不是個羞怯拘謹的女子,一時間卻也受不住錦燏這樣直白地問她對於那一夜情的感想,更何況,她根本不敢仔細思索自己當時的動機和感受,只要一想起那些,愧疚就會天崩地裂地在她心裏泛濫開來。記憶中秋離俊的影子,眼前秋離彥憔悴的病容,所有的一切都如車輪般反覆碾軋著她的心,讓她幾乎窒息在那不堪承受的重壓之下。

“小曦,我知道,你心裏有銘刻在你靈魂深處的旻親王,身邊有活生生的需要你去照顧去疼愛的彥弟,他們都已經和你的人生融為一體,不可能從你的生命中抹去。我沒有要去和他們爭什麽比什麽,更不會用那件事去要挾你,我只想要你一句真心話: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哪怕……只是那麽一丁點的位置?”

眼前那兩道熾熱而執著的目光追逐得曦華無路可逃,心亂如麻、無言以對的她惟有以憤怒來掩飾自己的心虛。驀地抽回手,她佯怒地沈下臉道:“你想得太多了,那只是個意外而已,我今天來看你,也只是因為……你為救彥兒受了委屈,我必須還你個人情!今天我就當是你病中心煩,胡言亂語,以後要是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就只有請你離開王宮了!”

剛才,她硬著頭皮提起關於感情的話題,本是為了告誡錦燏那是不可能的,勸他收起不該有的幻想,離開王宮,遠離是非之地,這樣,他就不會再受到傷害,而她,應該也可以漸漸淡忘那場酒後荒唐的尷尬,和秋離彥恢覆從前的平靜生活了。

可是,一想到將會永遠見不到他,她的心竟是像是生生被剜空了一塊,莫名其妙地灼痛起來,要他離開的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直到錦燏過於直率的表白觸動了她內心的底限,才逼得她不得不說了狠話,但那話裏還是下意識地留了餘地,並沒有立刻趕他走。其實她明白,在自己心裏,他的確和別人不一樣,但她卻拼命抗拒著不願承認,只因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抿唇凝視她美麗而冷漠的臉龐許久,錦燏眼底掠過了一片深深的失望不甘之色,隨後卻又漸漸通透了然。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刻骨銘心地愛了秋離俊那麽多年,又習慣了把照顧秋離彥當作除了處理國事之外唯一的生活重心,如今驟然面對另一個毫無征兆地闖入她生活的男子,這的確太難為她了。不過,他看得出來,她口氣雖硬,卻頗有幾分言不由衷的味道,說話時也不曾直視他的眼睛,這是不是足以說明,她心裏並不是當真那樣排斥他的呢?

“對不起,方才……是我唐突了!”緩和氣氛地笑了笑,錦燏強迫自己恢覆了平靜,“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說讓你為難的話了。別生氣好麽?小曦,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眼前,那雙幽深艷瞳中燃燒著渴求與希冀的熾烈火焰慢慢熄滅,化作了清洌溫潤的一潭秋水,然而,那泓金紅色的瀲灩光影間,直可攝魂奪魄的迷離魅惑卻更深更濃了。長睫心悸地一顫,曦華有些茫然,一顆百轉千回的心再度陷入迷途,方向全失……

☆ ☆ ☆ ☆ ☆

“爹爹,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走進秋離府之後,曦華沒有像從前那樣以女兒和父親說笑撒嬌的口吻跟秋離兆和閑話家常,而是神色肅然,簡短而直接地道了一句。

正領著幾名童仆侍弄花圃的秋離兆和楞了楞,然後遣退下人,把曦華請進了花廳之中。“你先坐,我去叫人準備你最愛喝的聖女花茶!”似乎沒有察覺到曦華大異於往常的態度,他仍是微笑著熱情地招呼曦華。

曦華神情微頓,似有一絲的不忍,但終是搖頭拒絕:“爹爹不必麻煩了,我今天不是來喝茶的。”

秋離兆和剛要轉向門口的身形僵了僵,片刻後才慢慢挪正位置坐了下來。

從所未有的冷冽氣氛持續了好一會兒,令人尷尬的沈默才被曦華率先打破。

“爹爹,對我說句真心話好嗎?”她緩緩擡頭,犀利的眸光直視進秋離兆和眼底,“當時,您不肯來告訴我彥兒病危之事,後來又給自己和雪真他們定了那麽重的刑罰,到底是因為,當真認為這樣做是必要的,還是……拿彥兒和你自己的性命當賭註,來逼闌夜錦燏犯下大過,承受有可能致命的重罰?”

秋離兆和身子猛地一震,本就布滿魚尾紋的眼角頓時皺得更深了一些。沈默,又持續了許久,才聽得老人長長嘆了口氣:“曦兒,是爹爹錯了。可是,你了解一顆做父親的心嗎?”

雖然早已猜到那些事是秋離兆和蓄意為之,但聽到他親口承認,曦華的心還是狠狠刺痛了一下。眼前的老人,是她至愛之人的親生父親,也是她如師如父般尊敬著的人,她曾經認為,他的性子雖然古板,卻是這世上最正直無私的人,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會做出公報私仇的事來。微微心亂間,耳邊秋離兆和苦澀蒼涼的聲音已是再度響起:

“我曾對你說過,如果彥兒那孩子不爭氣,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選擇,當時我的確是這樣想的,可是,真正事到臨頭的時候我才知道,要接受這樣的事實,並不如想象中那麽容易。”

“那天,第一次看到你說起闌夜錦燏時那眉飛色舞的樣子,我真的被驚到了,自從……俊兒走了之後,我就沒見過你這樣,唇邊帶著笑,每一道眼神都流光溢彩,就好像……是他讓你的心重新活了過來,相比之下,彥兒就算在你面前,你也從不曾有過這樣的神采……”

“我的心,很痛,彥兒他再不成器,也是我兒子,因為他身子弱,從小全家人就都把他捧在手心裏,從來沒讓他受過半點委屈,我真的不忍心,看到他將來有一天要受到莫大的打擊……”

聽到“眉飛色舞”、“流光溢彩”那幾句,曦華不由得滿面飛紅地低下頭去。她真的有像秋離兆和說的那樣嗎?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自己對錦燏到底是什麽感覺,或許是……根本就不敢想吧。心念未已,秋離兆和已是繼續說了下去: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暗中觀察闌夜錦燏,知道的越多,心情就越沈重,當我在明湘園門口看到他的時候,壓抑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了。我知道,他那人性子傲,別人越是擡出身份壓他,他便越是不買帳,越容易被激怒,我想,與其讓彥兒今後都生不如死,還不如賭上一把,果然,他如我所願地發作了……”

“至於刑罰之事,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想置他於死地,如果只重罰他一人,未免太著痕跡,我不得不把祁若雪真也拖下了水,甚至不惜賠進自己與他同歸於盡,可他竟會提出替我受罰,這……我倒是的確沒想到……”

越說到後面,秋離兆和的聲音越是艱澀,曦華更是如坐針氈,羞惱不已,惱的是秋離兆和居然暗中查探錦燏,如此看來,自己在錦燏房中過夜之事恐怕也被他知曉了,所以他才會恨不得置錦燏於死地,但說起來,確實是她自己有錯在先,這又不能不叫她羞愧萬分。

看著她陣紅陣白的臉色,秋離兆和低聲嘆道:“曦兒,爹爹現在也很後悔,我一生自詡清正廉明,到了這把年紀,竟然一時鬼迷心竅,晚節不保……你若要公事公辦的話,我也無話可說,如今,我只求你一事,無論如何,請善待彥兒,我已經受過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錐心之痛,彥兒是我們秋離家僅剩的一點血脈,我只想要他好好活著,快快樂樂地活著……”

曦華櫻唇微顫,望著神情淒惻的老人一時無語,心亂如麻間,腦中卻又回響起了昨日與錦燏分別前他所說的話:

“小曦,我知道,其實,你今天來的本意是想勸我走,可是,我不想走,也不會走。我保證,今後絕不會再做讓你為難的事,別人若要針對我,你也不必理會,我自己選擇的路,自己會負責,只求你尊重我的決定,可以嗎?”

人道是不撞南墻不回頭,可他已經撞了南墻,居然還是不肯回頭,這男人,就是如此倔強,倔強得叫人心疼……想起當時的情形,曦華不禁暗暗嘆息,她了解錦燏的脾氣,如果他不願意,這世上恐怕沒有任何人能讓他改變主意,她也不想再逼他,所以,她只有設法讓秋離兆和打消對他的敵意,他今後的處境才會不那麽艱難。

“爹爹,您別這麽說!”穩下心神,曦華端正了神色誠懇地道,“這一切皆由我處事不當而起,是我該請求您的原諒才對。但是,請您相信,今生今世,無論到了什麽時候,我都絕不會虧負秋離家!至於闌夜苑監,他也絕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種人,您只要想想他甘願替您受罰之舉就該明白,我真的不忍看到他只因一番好意關心我和彥兒就被無故卷入紛爭。”

見秋離兆和垂眸不答,她又接著道:“爹爹,您如果覺得我作為一個兒媳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夠,做得不好,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們一家人,關起門來沒有什麽話不能講,把矛頭指向別人,非但不能解決問題,相反只會讓事情變得更覆雜。爹爹一生英明睿智,想必能理解,曦兒今天之所以對您說這些,是真心希望大家都好,曦兒在此,先謝過爹爹的體諒了!”

說罷,她起身離座,沖著秋離兆和襝衽為禮盈盈下拜,秋離兆和楞怔了一下,忙上前扶起了她,滿面愧色地苦笑道:“曦兒,你……你可真是叫爹爹無地自容啊!好吧,你的意思,爹爹都明白了,爹爹保證,今後再也不會做糊塗事,請你再相信爹爹一次,好嗎?”

“爹爹言重了,多謝爹爹!”曦華微笑著給了老人一個真誠的、寬慰的擁抱。秋離兆和輕拍著她的肩膀哽咽不語,低垂的眼瞼下,目光卻變得迷離莫測,暗流洶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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